Chuan’s Blog

这种失落,会持久吗?读《昨日的世界》

茨威格当被全世界所阅读,并且是一读再读。

读这本书需要在数个阴雨天,最好是在夜里,就着昏黄的灯光,房间里只有你一个人,静静看着一个时代的远去。面对呼啸而来的未来,读一读《昨日的世界》,让人在喧嚣中多了一份宁静和反思,在狭窄的空间中能多些视野和广阔,在失望麻木中或许又多了点新的思考

•青春的热望

年轻时的茨威格带着热望捕捉一切。书中最让我共情的可能就是他写自己年轻时的教育成长经历了。虽然中学严苛的教育几乎没有给身体的发育、体育和散步留出空间,没有给兴奋感和愉快留出余地,但年轻的兴奋让他超越了学校生活的单调和无聊,在学校之外自由生长。那时他们读书,读能到手的一切书,在拉丁语语法书下藏里尔克的诗歌,在桌底下偷偷看尼采,痴迷于戏剧,假装生病去看演出,拥挤在大学生中去听大学里的演讲,去看艺术展览,偷偷溜进乐团排练室,在咖啡馆里读报和谈天说地,没有什么能逃过他们的注意力,就像是发了高烧一样,热切地要对艺术和科学领域中所发生了什么有所知晓。

“此后我读过的书,学到的东西,都是在那些年打下的坚实地基之上的”,“一个早早地学会让自己的灵魂充分扩展的人,以后才能将整个世界收入自己的灵魂当中”。

后来在柏林的大学生活更为自由:“在我的人生中有那么几年彻底的自由,让自己投身艺术当中,这是大学带给我的生活”,“我十年里所收获的精神上的交往还不如在柏林短短一学期那么多,这是彻底自由的第一步”

(读到此篇我想到自己曾经的高中生活和现在的大学生活,似乎我也在中学有过那样热望的一段生活,现在面对疫情和绩点就业阴影下的大学生活不禁唏嘘)

•世界公民

茨威格身上有强烈的世界公民愿景(虽然当时可能局限在欧洲,但在日后反思中也打开了这种局限),这或许跟维也纳本身的城市气质相关:兼容并蓄,海纳百川。“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位居民都被培养成了一个超越民族和国家的人,一个世界公民”。维也纳、柏林、巴黎、荷兰、比利时、瑞士、英国,之后走出欧洲到印度、苏联、东南亚、非洲,美洲,横越美国东西,最后寄居巴西,茨威格曾在世界范围广泛地生活体验过,感受了多元的世界文化,同时也结识了许多世界各地的好友。

他在战争时期的反思明显也呈现出这样的特质,对于高涨的情绪和狂热的舆论他保持着警惕,警惕着民族主义成为助长火势的兴奋剂。也因此他感到被孤立,开启了战争期间他个人的战争:与大众激情对理性的背叛作战。

“曾亲眼目睹各种群众性思潮——意大利的法西斯主义,德国的国家社会主义、俄国的布尔什维主义——的产生和蔓延,尤其是那不可救药的瘟疫——毒害了我们欧洲文化之花的民族主义”这是他对于民族主义的批判。“热烈的陶醉混杂着各种东西:牺牲精神和酒精,冒险的乐趣和纯粹的信仰,投笔从戎和爱国主义言词的古老魅力。那种可怕的、几乎难以用言词形容的、使千百万人忘乎所以的情绪,霎时间为我们那个时代的最大犯罪行为起了推波助澜、如虎添翼的作用。”

•世上再无茨威格?

对我来说,茨威格算是真真切切“生活过”。奥地利人,犹太人,作家,人道主义者,世界主义者…..他的角色和生活体验丰富多元,经历过平静美好的黄金时代,也经历过颠簸动荡的风云岁月。他一生所结交的好友是那个时代璀璨的群星:维尔哈伦、罗曼•罗兰、高尔基、弗洛伊德、瓦格纳、乔伊斯、里尔克、罗丹、皮兰德娄……作为两次世界大战的亲历者,茨威格无疑承受了巨大的价值冲击和精神痛苦,可是即便如此,我也想体验一下他的人生。今天我们很难再从一个人身上看到如此的岁月长河,一个人很难有他那样丰富的生活体验。“只有那些经历过光明与黑暗,战争与和平,兴盛与衰败的人,才算真正活过”

•理性的失落

自二十世纪初,乐观主义和对世界的信任就占据着像茨威格这样年轻人的内心,似乎一切都在蒸蒸日上,历史车轮飞速转动着,奔向一片光明的未来。可他们以为看到了黎明的红色曙光,实际上那时近在咫尺的世界火海中的热焰。“啊,我们都热爱这个用它的羽翼托着我们飞翔的时代,我们热爱欧洲!我们都不太加疑虑地相信理性,相信理性会在最后一刻阻止那荒诞的笑话”这就是这人们眼中“荒诞的笑话”一次又一次地摧毁着文明和信心,让过往的骄傲成了笑话。“欧洲的精神和道德力量会宣告自己的胜利。我们那共同拥有的理想主义。”那共同的理想在凡尔登绞肉机,在绥靖政策,在奥斯维辛集中营 ,在无数亡灵和废墟的阴影之下,烟消云散了。随之消散的还有人们健康自信的精神,和理性的神话。理性就此失落,自此要去看到理性的局限。所以波普尔会说,“缔造人类天堂的企图,结果总是造就了人间地狱”我们总是容易忘记历史的教训重蹈覆辙,走向自负和盲目的深渊。

•今日的世界

2019到2022,今年是人们在新冠肺炎时代的第三个年头,这三年里大家有着一些共同的情绪体验:乐观,不安,愤怒,不解,沉闷,甚至最后都归于麻木。困扰我们的不单单只是身体上的病痛,更多是价值上的冲击和崩塌,我们经历了太多最初觉得魔幻现实主义的最后习以为常哑口无言的时刻。或许从最早李文亮医生的失语,失落就开始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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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我们缺美酒,一会我们缺酒杯,不管哪一代人,两全的事总是少有的。